- 你的路还长着呢，你所未见的黑暗、你所未见的战火、你所未见的残酷。
技艺&记忆——影流之主
“动作快，不要在你出击的时候有任何停顿，哪怕是正在发动你的影子也一样。”
“影子什么时候也有速度这一说了，师父，你举出了很新颖的概念。”
劫在距离凯隐大概二十步的距离之内，周身是训练格斗用的木桩、研习影子忍法的障碍物、投射暗器的常人甚至无从察觉的浅色标靶。
刚刚他还端坐在那，手中捧着一杯不知从哪弄来的海岬牌咖啡。这是比尔吉沃特酒馆里最常见的无酒精饮料之一，虽说受到不少老顾客的喜爱，但由于几年前诺克萨斯人在雇佣他们时搞的一些小动作让那个海盗头子吃了难以想象的大亏，终归还是停止了引进那种只有在瓦罗兰东部内陆才能采购到的咖啡豆研磨出来的咖啡。
“那一定是在外出时偷回来的。”
凯隐这样刚想了一下，劫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
“速度就是这样的东西，凯隐，若你不能把影子忍法作为你身体的一部分，那么他就不会受你驱使，到时候会因为你对训练懈怠而死于非命。”
咖啡泼到了那扎着传统武人长辫子的头上，年轻又嚣张的学徒被烫地大呼小叫起来。
“太残忍了吧？！这是刚煮好的温度啊就泼到我头发上，要洗很久的！”
劫大师挥了挥手，轻轻扯动了一下自己那暗红色的围巾兜帽。
“还不到最残忍，因为你从来没有戴上过这个。”
此时的劫，已经将面具整个摘下，但那标志性的忍者服饰以及赤红的兜帽，腰饰，却都一个不落地悬挂在身上应该停留的地方。
经历过那场战火，并在期间将自己的理念发扬光大，甚至不惜杀死恩师的年轻人，如今褪去了最初的锋芒。岁月和磨难在他脸上刻过了一些沧桑的痕迹，但还不足以夺走他的顽强的意志和铁一般的心脉。
从凯隐拜入影流教派门下已经八年了，当初在街头拿着农具防身的孩子如今已经是个高大结实的青年。可就算是这样同影流一起渡过的童年，他却从未问过劫的年龄，甚至劫的那些过往。
平日里也会偶尔看到劫摘下面具，那是一张俊朗中带着疲惫的面庞，虽然并不能谈得上多么帅气，但起码也令人印象深刻了。
“师父。你，你几岁了？”
看着带着一身咖啡渍的傻徒弟，劫心里觉得好笑，又觉得这可真是百密一疏。
疏的，自然是教导了凯隐这么多年，甚至都未能对他当个孩子那样看待。
当奋战于前线的影流之主发现这个一身血污尘土，还继续扛着农镰的小子时，不论是出于一时的心软，还是看到了自己曾经的过往，劫收留了凯隐，并像对待其他的影流忍者一样，作为弟子认真教授。
劫只训练过士兵，也只能训练士兵，他们能在战场上一言不发地杀敌，但没人会问他年纪多大了。
“三十五岁，怎么了？”
凯隐跳着惊呼。
“你没骗我吧，三十五岁？我还以为你只有三十岁不到。”
均衡教派的忍者们研习忍术之余，也探求生命和自然的和谐共生。虽然和看起来的并不完全一致，但曾经冠以冲击之刃的他，不单单在武艺和忍法的使用上超过他人，对维持身体平衡的技巧，也同样属均衡教派中的佼佼者。
不过自打陷入了恨意与暴力的旋涡之中，劫便不再去想这些边边角角了，在他看来呼吸吐纳让自己延年益寿个几十年根本比不上在有限的时间里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比如让杀手，曾经声名远播的金魔。还有侵略者，那些自以为拥有不讲道理力量的混蛋们看看艾欧尼亚究竟可以有多强大。
“我当然没骗你，还有，刚才的训练你要再来一遍，不合格。”
年轻人摆出了一副不可置信且夸张不已的表情，试图和师父套话而让偷懒时间延长的算盘落空了。
“行吧行吧，这老古板还真是三十五岁才能有的性格。那，呃啊，这到底是什么呀。影子的速度，刚刚你只是作弊了吧，用影子忍法跳到我背后，切换过去什么的。我可是普通人哦，没办法一两年内就参透影匣的启示。”
真是顽劣。
一边这样想着，劫不耐烦地走过去，要求凯隐认认真真开始接下来的训练。
“把左手端平，对，放在腰间。右手尽你最大的努力，伸展开。”
摸不着头脑的凯隐只得照办，劫上下摆弄着他的姿势。
最终，当他以一种古怪而可笑的动作右手直指着墙壁的时候，凯隐抛出了下一个问号。
“求求你别要我用右手去戳墙壁，想想就很痛。”
劫却像是比刚刚舒坦了很多似的。
“确实是去碰墙壁，但不是戳。把你的手掌，顺着墙壁的起伏，放在上面。”
“墙壁的起伏，这应该是一个平面吧？”
“没有什么东西能达到完美的平面，墙壁足够粗糙了，让你的手感受均衡的流动。”
“均衡——是，愚者，的，导师。”
“放肆！”
凯隐拉着长音模仿劫的强调，同时不情愿地把手掌铺在了墙壁上，劫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那拍来的威力似乎全然不亚于刚刚的热咖啡。
然而就像劫所说的那样，墙壁是粗糙的，并非普通的石砖木瓦而是被矿石炼成后的彩色油漆涂抹过，即便如此，依旧因为每个部分厚度的不同产生了些许的差异。
“认真，认真感受其中的变化。”
虽然平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当劫指出他修行中的问题时，凯隐同样能静下心来认真去做好每一个细节。哪怕那个细节是身经百战的忍者也难以做到的。
闭上眼睛，凯隐感觉到那墙壁粗糙的一面在他内心深处被放大了，阴影逐步蔓延到墙的四周，那种让身体融入进物体，甚至生命的影子忍法试图喷薄出来，试图让他就这样穿墙而过。
“停。”
“咦？”
凯隐突然停下了，手猛地从墙壁上弹了回来。
“哇啊啊，这是什么。”
摔倒在地的凯隐望向自己的右手，虽然仅仅维持了几秒钟，整只手臂就变作了青蓝色弥散在空气中的虚像，当影子忍法停止发动的时候，恢复实体的他就被弹开了。
“不是每一次你感受的时候，都要从潜意识中发动忍法。忍法是必要的辅助工具，但他不是忍者的全部。”
茫然地坐在地上，凯隐似乎还不明白劫在说什么。
“像这样。”
劫的手按在了墙壁中，但却只有大概一半的位置，那化为了烟雾的手臂牢牢贴住了墙，以一种极为不合理的形态共存着。还未等凯隐继续看仔细，劫的一只脚也已经踏了进去。
影子大师倾斜在墙壁上，手臂，躯干，腿，以一个三角的姿势附着在墙的表面。
不只是，表面，其中嵌入墙壁的部分，左手和左腿甚至可以自由活动。
“原来如此，只要控制忍术作用范围和力度就可以了，半消散半实体的状态可以让我凭借墙壁来做常人无法企及的移动，把握好释放到墙壁上的均衡，便能让行动自如而不受墙壁本身干扰。”
劫从墙壁上跳下来，目光中满是赞许。
很聪明，并不需要多少指点就能参悟其中的奥妙，只不过——
欣喜的弟子立刻就开始了自己的实验，而接下来的一秒，他便可以让自己轻松融入到那面墙壁之中了。
“看呀师父，这也不是很困难嘛。”
劫笑着，望着半边身子在墙壁上游离的凯隐。
“你是不是忘了我到底希望你了解什么了？”
“我忘记了。”
木然的表情挂在那孩子脸上，他真的在反复思索师父一开始的教导。
“我说，动作要快。”
话音还未落地，劫已经出现的墙壁的另一面，狠狠打了一下凯隐卡在墙中的手臂。
“这是怎么——哇呀！”
凯隐吃痛喊叫完毕后，劫又已经跳回了面前。
“师父，我想起来了，你说让我速度快。但是影子哪来的速度啊，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么。发动影子只能靠，精神？或者说我自己的想法，可是速度，我不知道怎么让影子加快了。”
劫敲了敲自己的膝盖。
“当然不是，影子只不过是你本身的东西罢了，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存在影子，这些东西并不是被我们所操控，而是借用它们的特质罢了，真正的速度来源于你自己。”
“自己，自己要怎么，我是说。这怎么可能呢，我知道师父曾经受训于均衡教派，但要做到穿墙，或者瞬间移动什么的，没有这样变戏法一样的功夫吧。”
劫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能穿墙，但是，瞬间移动或许可以。”
“那不是影子忍法的作用——”
毫无预兆地，在这个约有六十步长的巨大修炼房中，凯隐看到了那从未真正理解过的光景。
劫的身姿突然同时出现在三个位置，房屋的门口的垫子上，屋子最深处的椅子上，还有自己半个身子在里面的墙壁上。
横着，比刚刚还要不可思议地横向动作。
整个人如同一根杆子，直挺挺地杵在墙壁的平面上。
“你怎么做到的？！”
三个劫，或者说实际上只有一个劫，三个影像露出了完美协同的嘲笑。
从屋顶的房梁上纵身跃下，轻柔地落地，三个影子便都消失了。
“若我刚刚要取你首级，你不是就已经中了我的忍术了么。”
“师父你这是作弊，我看到过你用这种技术，那是属于影匣的。”
“不。”
又一个影子几乎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已经停留在了凯隐的身后。
身后传来了劫熟悉的声音，面前也是。
两个声音汇聚成一个，那听感无比怪异。
“这是我自己的忍术，也是均衡教派最基础的忍术。”
凯隐说不出一个字，现在他正在试图把手抽离那堵该死的墙。
“说来也简单，单纯依靠身体素质训练而出的脚力和腕力，足够让自己的速度达到肉眼所无法连续捕捉的程度了。依靠这种朴实的概念和指引，‘息停八方悬喉之阵’，就是这样单纯且并非花俏的技术。”
“也就是说，那些影子分身——”
“凯隐，影子只是个辅佐，他让你的忍术更加完美。创造出普通的身体残像，并快速在其间保证每一个点的进攻都随时可行，这才是忍法最原始的意图。也理应做到如此。”
劫的眼光突然变得冷冽了起来。
“但若是连基本的忍术也修习不精，还妄谈什么登峰造极。”
“但，但你刚刚在墙壁上那也是，这不可能吧？”
劫熟练地一跃，只用左半边的脚和手，便让自己的身体吸在了墙壁上。
影子并没有出现，曾经的冲击之刃，在成为影流教派宗师之前，早已习得这些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的武技。
凯隐已经把身子抽出了墙壁。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我说的速度为何物了。”
年轻人点点头，之前的调皮捣蛋收敛了许多。
“师父……”
“嗯？”
“我真的能接替你，成为下一任影流教派首领么？”
刚刚的课程似乎打击了他的自信心，那属于青年男子的张狂和傲气，被劫展现出的实力抹得烟消云散了。
“当然可以。”
劫肯定且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路还长着呢，你所未见的黑暗、你所未见的战火、你所未见的残酷。
它们会成就你的，哪怕你曾经是一个那么单纯的人。
冲击之刃保持着他修行半生的技艺。
影流之主，却早已让它化为记忆了。
